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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四十条的保利剧院和林奕华聊天,那天降温,一下子变成秋冬的温度,大风吹落大片树叶,枝上空空,地上风卷残叶,隔着剧院厚厚的玻璃窗也能感受到外面的萧索和清冷。我们都喜欢寒冷的季节和地方,他刚从挪威回来——香港太热,要去挪威冷一下。
(他并不是大家熟知的旅行家,但因公因私,最终也是奔走不停,并以他戏剧导演和写作者的敏锐观察力,在这些奔走不停里,收获了自己的旅行哲学和他的作品。)
行李林奕华
行李:你-年期间曾在伦敦生活,那算不算你旅居最久的城市?
林奕华:是。其实更早之前也有机会去伦敦,第一次是12岁时,因为家庭原因,父母急着把我送出去念书——所以我12岁就可以适应在家以外的生活,那时首选伦敦,因为手续没办齐,于是转去台湾。十多年后又有机会去伦敦,因为感情原因,在离开前一晚决定留在香港。第三次又是因为感情原因,因为失恋而决定离开香港的剧团,去伦敦过一个3个星期的圣诞假期,但是一待就是8个月。
行李:为什么改为8个月?
林奕华:一去就感觉非常好,正好也不急着回香港。那次也去了巴黎,那时还没有去巴黎的快速火车,我一人从伦敦坐船过去,一路都看戏剧,看电影,很自在。可能之前在剧场,身边总是很多朋友,也很依赖朋友,但旅行时这些忽然消失了,一个人的状态特别好。你会发现你自己就是一个陌生的国家,其实是进入一个新的自我世界。
行李:那时的英国是怎样的?
林奕华:和美国、加拿大不一样,在英国有很多不同的阶级。你住在哪个区域,你的阶层、语言就会不同,加勒比海来的移民,澳洲来的移民,会有差异。即便与英国同一大陆的,还有苏格兰、爱尔兰、英格兰之别,所以光是讲话、表达,就没有那么简单。这张语言的地图其实就是历史文化,也是阶级的地图。
行李:但我知道你其实并不喜欢旅行。
林奕华:我真的是半点都不喜欢旅游。我不喜欢,是因为人在旅游的时候,他变成了他人眼中的一个消费者,他自己也不知不觉地随着旅游的文化去消费别人的文化,这和我现在所相信、所追求的东西很违背。旅游时,他既不是人,也不是景——因为景是要生情的,中国人讲触景生情,你是要跟它相处,培养一些情感,才能够融入那个环境里。
行李:真正与所处环境融合,旅行才算真的开始。
林奕华:对,你不排斥外界,五官全部打开。我很喜欢语言,英文、中文、德文,都很喜欢。旅行很好的地方是,你每天都在用你学习的新语言生活,所以没有办法依赖惯性,没法懒惰。每天醒来,你一睁开眼睛,打开报纸,打开电视,看杂志,问路,都在使用一种对你来说很有挑战性的新语言。
行李:你之前做过的《西游记》和这种观点有关系吧?
林奕华:我们曾经做过一个戏《西游记》,是在探讨旅游和旅行的差别。旅行不会想到“游“,”游“的目的性很强,你要游乐,游玩,背后到底还是有一种消费的心态。消费的意思是说,这个东西我必须要拍到,要吃到。
行李:最大的目的是“不虚此行”。
林奕华:对。因为旅游通常有时间限定,所以就有安排,有里程设定。但是旅行对我而言,是一种很放空的状态,不让那些外部的东西来安排你,而是按照自己心思随意走。旅游的人很多,但旅行的人很少,因为旅行是很奢侈的。坦白说,我蛮久没有去旅行。最近的一次旅行是去挪威。
(林奕华作品剧照)
行李:听说挪威是你最喜欢的一个地方?
林奕华:我猜是我喜欢我在挪威时的自己。去的时候,我只带了一本最基本的导游手册,一张地图,就这样跳上了飞机。反正只有两天,反正也没有朋友,没有目的,到了那儿再看看我要干什么。
行李:现实的挪威与之前想象中的吻合吗?
林奕华:下飞机后,哇,这就是我想象的挪威。我在英国的时候常去比利时、德国,都是乘坐小飞机,飞机很多时候要飞过挪威上空,从机窗外看出去,可以俯瞰挪威的山脉,所以等到真正抵达,还是有熟悉的感觉。现实中的挪威处处给我惊喜:机场很多东西都是原木的,过海关的时候要打手指膜,我定好的酒店就在火车站附近,挪威没有大型的连锁酒店,也没有星级的概念,我住的那家13层,已经是奥斯陆最高的酒店,窗口正好面朝雪山,雪山下大片大片的小平房,非常漂亮。房间里的空间也很特别,一进去,穿过一个走廊,发现床摆在房间中央,而不是靠在墙边。
行李:是北方那种寒冷的感觉很吸引人吧?
林奕华:对,之前刚好去了北海道,那种感觉特别像,北海道也是从东京飞过去,之后还要坐火车,也是在白雪皑皑的光线下,有一辆火车一直往前驶。
行李:但你只在那里停留了两天,都怎么安排的?
林奕华:周六到处还上班,忘了做过什么,那里也没有所谓夜生活,印象深刻的是,我会窝在房间里看一些我听不懂的挪威文电视,我有一个能耐,能看我听不懂语言的东西,这对我来说从来不是问题,一个电影听不懂,还可以看到好多事情,而且因为你听不懂,反倒可以更专注地看到更多事情。
行李:周日呢?
林奕华:我从早上十一点一直走到晚上六点,晚上随便走进一家电影院看了一部电影,和很多挪威观众坐在一起,第二天就走了。虽然只在那里待了一个周末,但印象深刻,奥斯陆如此朴素,完全没有香港北京这种城市的压力,就像小孩子,很自在。周日散步,可能因为冬天,没有人到外面去,街头都是空空的,你可以看到一个不像我们一样爱热闹的城市。
行李:可是会觉得北欧忧伤吗?冬天的时候,可能午饭还没吃完,天已经黑下来,整个下午都是在有灯光的氛围下度过。
林奕华:对,那正是我很喜欢的氛围。我第一次去伦敦,大概是十一月,下午四点天就黑了。我很喜欢那种萧索的气场,树枝空空的,我从小就很喜欢秋冬。
行李:但是香港并没有很明显的秋冬。
林奕华:少一点,所以我才要到北方去,这个东西真的是血液里的。很多朋友很喜欢——
行李:海滨、热带。
林奕华:对,但其实那对我来说,叫旅游。
行李:我见过两个人,一个是法国的摄影师,一个是德国的导演,都只喜欢北方,其中一位在海滨度假村待了十几年后,举家搬去了极地,只在西伯利亚、阿拉斯加一带活动。人对气候带真的是有这种喜好在的,但似乎都是对北方更为钟情。
林奕华:对,我在挪威时给张艾嘉发了短讯,我说现在看到的都是白雪,感觉真好。她回复我说,“冷,其实很多时候是表示清醒。”也许我是很喜欢那种清醒的感觉,不知道可否这样说,这与我比较喜欢思考,喜欢哲学有关。当面对一片白雪的萧索世界时,它带领你进入一个原初的世界,你会有很多问号,它的边缘在哪儿?你现在在哪儿?所有东西是怎么来的?我从小就对这种景象有感觉,现在年长后,虽然没有冬天一定要到北方去的追求,但还是很喜欢这种北方的萧索。
行李:每年冬天转春天的时候会觉得失落吗?
林奕华:特别有。我是不希望春天那么快来的,有时想想这个东西很好玩,我们都在说哲学已死。随着气候的变化,冬天越来越短,好像与哲学渐渐式微的那个气质很像。人文的东西真的和自然环境这么契合,有连带关系。
(林奕华最喜欢的挪威,那里的寒冷,使他变成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行李:每次新进入一个城市时,你会以什么方式进入?
林奕华:我现在很多时候都是从剧院开始,剧院是我认识每一个城市的中心点,然后从剧院往外面走。以前一般都是会从文化的角度,比如巴黎,我最常去的几个地方,一个是电影院,一个是美术馆。但是现在我可能就是在街上随便溜达,我会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这个城市的一部分,把自己像糖一样融进城市里去。现在有其它几个东西对我来讲更好,它们比美术馆都更为重要:公园、菜市场、公共交通工具。
行李:刚好最近看过几部讲公园的纪录片。现在公园都是老人活动的地方,或者像白先勇《孽子》里写的,是边缘人群去的地方,公园已经被主流人群遗忘掉。
林奕华:真的吗?但是解释起来很简单,因为公园里没有消费嘛。
行李:在欧洲,公园或者小广场,是客厅的外延部分,像城市客厅。
林奕华:对,公园对我来讲很重要的是,在那里可以自处。人能够自处,他就是高贵的。我在伦敦住了六七年,那些公园不像巴黎,巴黎的公园很多是贵族去设计,伦敦虽然也是城市,但那里的公园很多是将一整个山头开放,我住的地方走15分钟就有一个公园,我们礼拜天一去就消磨半天,只是走路而已。我喜欢公园,还因为我最喜欢的三种颜色,蓝、灰、白,以及我很喜欢看的云,它们都能在公园里找到。
行李:但是菜市场和公交系统,和公园安静的气质完全不同,那里生机勃勃。
林奕华:去市场就是去看颜色和生机。虽然它也是在做买卖,但那个买卖并不用来营造你的身份。
行李:记得你讲过在香港乘坐地铁,遇见旁边一对情侣吵架。公交系统就像一个流动的剧场,人人都是演员。
林奕华:对。我在伦敦时,经想做的一件事就是乘坐一辆巴士,漫无目的地坐上一天,最好是坐在最上层,你会在那里看到很多风景,这可能与我是导演,需要搜集故事有关。
行李:如果你是伦敦的导游,我是游客,你会如何带领我游览这个城市?
林奕华:其实我在伦敦时有很多朋友来,我都是带他们去我很熟悉的地方。我住在一个黑人区,那里充满活力,住着各种人群,包括贩毒者。我每天一定会去社区会堂,那里有个游泳中心,我去游泳、健身。刚去时大家都很陌生,慢慢的大家都知道我住在那里,大家融合成一个社区。如果你也去伦敦,我会先把一个社区的文化介绍给你,而不是陪你去看名胜,这有点像是近镜头,把生活当中很多细微的东西告诉大家。
行李:你常说香港没有你期待的个性,也没有你喜欢的空间,太狭窄、逼仄。如果我们可以自己来建造一座城市,你会让你的城市有怎样的空间?
林奕华:其实日本有一点很有意思,他的老年人和年轻人之间,无论文化,还是活动的空间,都融合在一起,北欧也给我那种感觉,而不是像香港那样,各个年龄层之间完全不交流。如果我有理想的城市空间,一定是各种年龄层的人,都可以在一个空间里看见彼此,并融合在一起,就好像春夏秋冬都能看见,而不是分割。我对日本或者北欧的那种社区感觉很好,也有很多期待,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将社区的精神用到城市上,它不一定是一个很大的城市。我觉得我们的快乐,其实不是来自分割,而是来自融合,可能不快乐来自分割。
林奕华:著名戏剧导演,“非常林奕华”剧团创办人,先后在伦敦、布鲁塞尔、巴黎、香港发表舞台创作。年凭《红玫瑰白玫瑰》获台湾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奖。年后致力推动舞台创作,编导了超过40出作品,大多探讨都市生活深层问题,代表作如《华丽上班族之生存与生活》、《包法力夫人之名媛社交》、《远大前程之命运建筑师》。
采访、整理:Daisy
照片提供:林奕华
统筹:赖国平
这是行李的第68篇原创访谈。谢谢你们耐心阅读到这里,下期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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