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振宇伍重的合院住宅生活自然与中国

                            

原创裘振宇建筑史学刊

丹麦建筑师尤恩伍重(JrnUtzon)的合院住宅方案常在建筑历史与理论的相关研究与讨论中被提及。同时,国际上对他建筑艺术成就的认可度也逐渐提升。然而现有研究对伍重职业生涯的了解大多十分有限。《建筑史学刊》编委,毕尔肯大学助理教授裘振宇博士撰写《伍重的合院住宅:生活、自然与中国建筑》一文,借由伍重档案(TheUtzonArchives)以及伍重家人与同事的口述,向读者展示了伍重从林语堂、阿尔瓦阿尔托和喜龙仁的作品中受到的启发,以及他的合院住宅方案如何深切地反映了他的建筑哲学以及对现代住宅的想象。

伍重的合院住宅

生活、自然与中国建筑

裘振宇

引言:伍重的合院住宅

尤恩伍重(JrnUtzon)无疑是20世纪最重要的建筑师之一。作为澳大利亚悉尼歌剧院(TheSydneyOperaHouse)的建筑师,伍重在世界各地都留下了重要的作品。这些作品一方面展现了伍重个人的建筑信仰与美学价值,同时也反映了欧洲以外的建筑文化对他所产生的重大影响与启发。其中,中国建筑文化与伍重之间复杂且微妙的关系,近年来得到了相当程度的研究与认可。但之前的研究,多半局限于伍重的悉尼歌剧院一案以及他所设计的公共建筑。虽然学界普遍认为,伍重一系列的合院住宅设计方案反映了他所心仪的中国建筑文化,但究竟为何,仍是未解之谜。

迄今为止,托比亚斯斐博(TobiasFaber)的《尤恩伍重:在弗雷登斯堡的房屋》(JrnUtzon,HousesinFredensborg,),理查德温斯顿(RichardWeston)的《伍重:灵感、愿景与建筑》(Utzon:Inspiration,Vision,Architecture,)和孟司皮布斯(MogensPrip-Buus)的《尤恩伍重工作日志一:庭院住宅》(JrnUtzonLogbookVol.I:TheCourtyardHouses,)等书是当下对伍重合院住宅方案最深入的研究,尤其是对金戈住宅(TheKingoHouses,—)和弗雷登斯堡住宅(TheFredensborgHouses,)两案。尽管以上专著十分重要,但与伍重档案(TheUtzonArchives)今日所能提供的史料相比,这三本出版物仅包含了伍重职业生涯中十分有限的资料。不难理解,上述作者在准备专著时并未对伍重的建筑收藏进行详细的调查,因为伍重在世时不愿与任何学者合作,更不用说授予他们研究他个人收藏的权限。这种情况也是肯尼思弗兰普顿(KennethFrampton)《构造文化研究》(StudiesinTectonicCulture,)一书中《尤恩伍重:跨文化形式和构造隐喻》(JrnUtzon:TheTransculturalFormandTectonicMetaphor),梅雷特安费尔德莫勒鲁普(MereteAhnfeldt-Mollerup)的《金戈住宅》(TheKingoHouses)和米凯尔阿加德安德森的《尤恩伍重:建筑师的宇宙》(JrnUtzon:TheArchitect’sUniverse,)中《弗雷登斯堡住宅》(TheFredensborgHouses)等文在撰写时所同样面对的,即只有零星的史料可供参考。

根据笔者对伍重档案中史料的调查,以及对伍重同事、朋友和家人的采访,本文针对以下问题进行探讨,以期扩充有关伍重合院住宅现有的学术研究成果。首先,合院住宅方案如何总体上反映了伍重的建筑哲学,特别是对现代住宅的想象?其次,伍重从哪些重要且特定的来源汲取了灵感来设计、规划合院住宅?第三,伍重不同的合院住宅方案有何显著的差异,以及什么特定的原因造成其差异?第四,伍重的合院住宅在其一生的建筑艺术创作中扮演着何种角色?最后,不同的合院住宅方案与伍重职业生涯中的其他重要项目之间有什么关系?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构成本文的论述观点与主要内容,以便在清晰的历史背景下理解伍重合院住宅的艺术性和设计准则。笔者认为,伍重的合院住宅方案密切反映了建筑师对生活、自然和中国建筑的独特理解,尤其受到中国作家林语堂(—)、芬兰建筑师阿尔瓦阿尔托(AlvarAalto,—)以及芬兰出生但常驻于瑞典的艺术史学家喜龙仁(OsvaldSirn,—)作品的启发。这些作品对伍重产生跨文化的影响,既是美学启发,又是其建筑实践的理论佐证。伍重的合院住宅方案,作为他对不同文化内涵和理想的诠释,深刻地阐明了二战前后现代建筑与艺术运动中关于居住议题的论战,以及对战后建筑设计所产生的跨文化影响。

林语堂与生活的艺术

林语堂无疑是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中国作家之一。他的专著《吾国与吾民》(MyCountryandMyPeople,)向西方读者展现了当时中国这片神秘土地上的人民及其风俗文化。正如伍重的家人所述,林语堂的书为年轻的伍重敞开了一扇大门,使他能够初步了解中国人的理想生活和艺术典范,尤其是如何将中国书法、绘画和建筑艺术再现于自己的建筑创作中。正如伍重的建筑师儿子杨伍重(JanUtzon)所解释:“林语堂的文字教我父亲如何成为男人、父亲和艺术家。”此外,出于对这位中国作家的热爱,伍重将女儿命名为“林伍重(LinUtzon)”。

伍重与林语堂年丹麦版《吾国与吾民》(MitLandogMitFolk)的第一次相遇可追溯到年,当时伍重在德国纳粹占领丹麦期间(—)于瑞典斯德哥尔摩工作。在此期间,中国与德国纳粹在东亚的盟友——日本帝国主义——作战。伍重的爱国精神和民族主义增强了他对中国文化和政治局势的同情和同理心。林语堂的《吾国与吾民》为年轻的伍重在他之后的建筑生涯中了解中国,并进一步研究中国的艺术和建筑提供了重要的渠道。后来,林语堂年的《生活的艺术》(TheImportanceofLiving)和年的《大城北京》(ImperialPeking:SevenCenturiesofChina)都属于伍重与其家人最喜爱的中国读物之一。

《吾国与吾民》的内容可以追溯到至年《中国评论周报》(TheChinaCritic)的小评论(LittleCritic)专栏,林语堂是该专栏的一位编辑。他发表在至年和至年间的评论文章被分成两卷重新出版于《英文小品(甲集)》与《英文小品(乙集)》(TheLittleCritics:Essays,SatiresandSketchesonChina,firstandsecondseries)。之后,根据新加入的内容与材料,林语堂将这些论文重新编辑和有系统地组织成《吾国与吾民》中的几个主题章节。这些章节不仅向西方读者介绍了中国文化,而且还阐述了他对中西方社会的深入批评。例如,林语堂对古中国的哲学、文学、艺术和建筑都怀有崇高的敬意,特别是在表达文明悠久而深刻的历史与人文涵养时,但与此同时,他也谴责了中国的封建异教。同样,尽管他对现代西方社会的政治民主和科学进步表示钦佩,但他却鄙视其当下盛行的功利主义和资本主义。

伴随着林语堂大力批评散播世界各地的西方现代艺术和建筑,尤其是其冷漠无情的立体主义和抽象构成的特征,他在《吾国与吾民》中对中国传统的“艺术生活”(TheArtisticLife)保持着浪漫的依恋和推崇。针对这个议题,他阐释并推崇中国的“艺术家”“书法”“绘画”和“建筑”。对林语堂而言,这些人、事、物都应成为中国人和非中国人共同的渴望与可追求的理想。在林语堂眼中,中国艺术家所代表的是那些不羁于世的个人主义者,他们共同表现出对自然的强烈向往和对当下都市文明的厌恶。他们的艺术创作展现了大自然所散发的无穷尽之美,借由体认这种超然之境,将人们从难以忍受的城市环境中解救出来。对林语堂而言,中国书法、绘画和建筑所表现出的艺术美学是泛灵论、二元论、泛神论、抒情主义、象征主义、神秘主义、原始主义和业余主义的结合,不仅是对“非人道”立体主义的对抗以及对寄生于功利主义下现代形式的批判,同时也是再造现代艺术和建筑,进而满足人类心灵需求和精神健康的活水泉源。

《吾国与吾民》一书中对中国建筑艺术的阐述对伍重的影响可以从他的第一份建筑宣言——《当下建筑之风潮》(TendenseriNutidensArkitektur)中看到。该宣言由伍重与托比亚斯斐博合著,并在年丹麦《建筑师》(Arkitekten)杂志发表。在这篇简短的宣言中,他们拒绝了非人性的机能主义教条下的形式模仿,以及由肤浅的历史主义所启发的建筑风格。斐博和伍重直接被林语堂对同一主题的强烈批判所启发。同时,斐博和伍重在这份宣言中提出了反教条式理论的设计哲学,并强调“人们对所处环境深刻觉察”的重要性,因为一直以来,“这种觉察一直是真正建筑存在的基础”。对他们来说,“……这种觉察是双重意义的。也就是说,这种知觉使我们既可以体验建筑又可以创造建筑”。斐博和伍重阐述关于建筑创作思想中的个人主义、自由主义和经验主义与林语堂对中国艺术家的描绘直接吻合。对林语堂而言,中国艺术家遵循自己的直觉和对自然环境的感知,将其艺术创作从任何教条和理论中解放出来:

艺术家必须从大自然中无尽的形态,例如昆虫、树木、云朵和瀑布中吸收灵感。为了取材于自然,他们(艺术家)必须热爱大自然,并且他们的精神必须与大自然深入交流。他们必须了解并熟悉大自然的一切,他们必须知道同一棵树在早晨和夜晚之间,或在晴朗的日子和有雾的早晨之间,如何变化其阴影和颜色,并且他们必须亲眼看到山岚如何“缠绕岩石,环绕树木”。

在这宣言的主要文字之后,斐博和伍重摘录了27张图像,借以展示使其建筑创作“有机”和“富有表现力”的灵感来源。这其中包含了自然界中的有机形态构成、北欧地景、世界各地的民居以及中国建筑。这27张图像显示了斐博和伍重眼中的中国建筑是与自然现象和原始建筑形式等同而不可切割的一部分。这似乎是对林语堂个人有关中国建筑艺术阐述的回应:中国建筑不仅源于一个“原始”文化,而且“与自然和谐”,并由“自然灵感”所启发。同时,林语堂对中国佛塔的出檐之美、五彩斑斓的琉璃瓦、北京城墙和中国风土民居的赞赏,是斐博和伍重选择图像表达他们眼中中国建筑文化的依据。

一年后,伍重发表了其首个个人建筑宣言——《建筑之本:蕴化》(“Theinnermostbeingofarchitecture:theflowof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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