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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是忧伤捏成的,也是忧郁捏成的,更是悲凉捏成的。但是我们总能在他们的诗行里,读出春汛。沿着河岸行走,春汛就拍打着我们的生活。
年春日的疫情时期,安安生生宅在家里。读书,是生活重要的组成部分。
这些年,读诗需要勇气。而疫情期间,读诗却是精心宅下来的主要方式。
读的第一本诗集,是普吕多姆的《孤独与沉思》。
普吕多姆
普吕多姆,年pike掉了俄罗斯的列夫.托尔斯泰,pike掉了挪威的易卜生和德国的蒙森,pike掉了卡尔杜齐和霍普特曼,获得了第一届诺贝尔文学奖。
普吕多姆年幼丧父,母亲哀怨悲伤,自己忧郁孤独。他出版的第一本诗集,名字就叫《孤独》。普吕多姆也是个耐得住孤独的人,终身未娶,孤独一人的写诗,最后死在自己孤独的诗句里。
普吕多姆的诗歌,像是一个沉默寡言者的窃窃私语,并没有想对世界上任何人倾诉。但是,世界上有很多在喧嚣里孤独的人,读到了普吕多姆的诗歌,就把人带回到了难得的孤独状态。
孤独不是一种疾病,而是一种智慧,普吕多姆孤独的时间长了,就成了一个用诗歌表达自己哲学思潮的人。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个诗人还是个哲学家,以至于他说:“感谢上帝没有肢解我,没有让我单纯当一个诗人或是一个哲学家。”
普吕多姆有一首《伤口》,像是记忆一场战争,又像是记忆一次灵魂的伤口。人类和植物动物的区别,就是记忆。没有记忆,一个人等同于一只青蛙,也等同于一棵枫杨树。
《伤口》
士兵被枪击中,大叫一声栽倒;
人们把他抬走,香脂消毒了伤口;
有天,伤口愈合了;士兵放心行走,
一个明朗的晴天,他相信伤口已愈。
可是,一个潮湿阴暗的天气回复,
他就感到了旧日的痛苦在啮咬;
于是,他觉得伤并未完全治好。
铁的纪念品躺在他受伤的肋部。
同样,随着我思想的天气变换,
我灵魂中旧日受过伤的地方,
我所害怕的忧虑也在慢慢回返。
一滴泪,一首悲歌,书中的一个字,
我乐于生存期间的碧天之云,
都使我感到心中旧愁的牙齿。
普吕多姆的记忆,通过士兵的伤口表达出来,并镌刻在灵魂里。记忆对于普吕多姆,是相当重要的一件事情。健忘症者,或许是不能成为诗人的。有人说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可耻的,是警告诗人,写那些与人类痛苦记忆背道而驰的诗歌是可耻的。
前几年有个电影叫《辛德勒的名单》,那是一部史诗性质的电影,更像是人类一首忧伤的诗歌。谁能说写出这样的史诗一样的作品是可耻的?辛德勒救出的犹太人,没有走进奥斯维辛,他们活了,他们看见了世界上还有花朵在春天开放。
普吕多姆还有一首《祈春》,似乎更适合年早春来读。
《祈春》
你啊,你碰到什么什么就花儿怒放,
在森林里,你让古老的树桩
充满活力,
你让微笑挂在每一张嘴上,
让心拥有生命。
你把污泥变成草地,
你给所有的烂被破衣
都挂上金银珠宝,
温暖的阳光一直被你
洒到屠宰厂门口!
春天啊,当万物相爱,
连坟墓都变得妩媚,
四野绿草茵茵,
让可爱崭新的生命,
回到死者心中。
爱情的季节啊,愿这些死者
不会是世上唯一得不到你的
可怜的一群!
让光明和复活者神圣的希望
在他们的骨灰当中
萌芽、生长!
普吕多姆这首诗写于年春天,在年春天,我读的时候,总有种与熟悉的人相见的情愫,在书页里弥漫。特别是:让光明和复活者神圣的希望/在他们的骨灰当中/萌芽、生长!让人不禁唏嘘。人一旦成为骨灰,复活是不会萌芽生长的。
诗歌的某一句,成了某一个春天的预言,只凭这一点,普吕多姆获得诺贝尔第一届诺贝尔文学奖,就是当之无愧的。
其实我见到过的诗集不是太少,但是读完一本,跟没有读是一样的。中国很大,每年出版的诗歌大概几千本甚至是一万本,几乎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在这些诗集里,没有生命的忧伤,对于生命与死亡没有任何思考。这些诗集里的诗歌,按照哲学的逻辑来审视,全部是诗歌的敌人。
读的第二本诗集,是希梅内斯的《悲哀的咏叹调》。
希梅内斯和毛驴
希梅内斯,西班牙诗人,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上世纪90年代初期,周同宾先生给我一本《小银和我》,是希梅内斯的代表作。一头毛驴走在西班牙的莫格尔小镇上,表达了人类和动物最基本的善良达成的默契。
年春日宅在家里读希梅内斯的诗集《悲哀的咏叹调》,是一种自我的安慰和安抚。希梅内斯一生追求高尚的情操和抒情诗一样的生活,但是在诗歌里,能读出一个诗人内心深处的悲哀。
没有悲哀,或许就没有诗人。多愁善感这个词,可能就是为诗人创造的。在西班牙,就是为希梅内斯创造的。
希梅内斯最出名的句子是:
根与翅膀。但翅膀生根
而根却飞翔。
西班牙莫格尔小镇,是一个港口小镇,不但是希梅内斯的出生地,也是哥伦布寻找新大陆帆船的出发地。很简短的这首诗,似乎隐匿了哥伦布的背影和希梅内斯的背影。在希梅内斯的视野里,翅膀属于根部,而根是属于飞翔的。
希梅内斯的诗歌写作,是很省墨水的,因为他的某些诗歌太短了。
《天》
天,
海洋一样大的语言,
我们会把它忘在身后边。
我就是在这些短章里,记住了希梅内斯的。我也是把希梅内斯当作一个参考,忘掉了很多长诗的。
年春日,在希梅内斯的诗集《悲哀的咏叹调》里,有一首诗沉甸甸地走进视野。
《我不再回来》
我不再回来。夜晚
温凉,晴朗又悄然,
世界行将入睡,映照着
凄凉的明月清辉。
我的躯体将不在那里
而穿过敞开的窗户
将吹进清凉的微风
探问我魂魄的去处。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还会把我记起
因为我长久不在此地
也许在一片柔情的泪水中
有人亲切地回忆起我的过去。
但是还会有星光和鲜花
叹息和希望,
和那相爱的人在大街上
浓密的树荫下。
还会响起那钢琴的声音
就像寂静夜晚常有的情景,
可在我住过的窗口
不再有人默然地倾听。
《我不再回来》里边的某一个“我”,是不再回来的我。而这个“我”,是没有姓名的我。而在年春日因新冠肺炎离开生活的生命们,也是不再回来的我。
生命属于易碎品,但是在生命的包装上,并没有易碎的提醒。某个人并不知道自己就是最易碎的那一个,忽然就碎了。希梅内斯说:我的躯体将不在那里/而穿过敞开的窗户/将吹进清凉的微风/探问我魂魄的去处。
不再回来的人,谁去探问“我”魂魄的去处。家族的亲人,或许会探问某个魂魄的去处,但是那个探问肯定是荒凉又悲伤的探问,并不需要将清凉的微风吹进窗内。
因疫情不再回来的人,他们走的时候,可能还记得岸边的微风,曾吹拂过他们的衣衫。而今那些微风已经不属于不再回来的那个“我”。
因此读到希梅内斯的《我不再回来》,就如同听到一首《悲哀的咏叹调》。那些不再回来的人,我们都不认识,我们却为他们感到悲伤,因为他们是个人,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还是读读希梅内斯的另一首《春讯》吧:
《春讯》
雨飘落在河岸……
水摇撼着,
绿色的河岸边。
那芬芳的花朵,
啊,冰冷的花瓣发出
多么诱人的香味!
雨飘落在河面……
我的小船好比
我的梦,摇荡着晃动的
世界。绿色的河岸!
啊,无花的船!
啊,悲凉的心!
雨飘落在河面……
希梅内斯的春天梦境,曾经摇荡晃动的世界。这个梦就是春讯,活着就珍惜春讯吧,每个春讯都是生命的一部分。活一百岁,就有一百个春讯,活九十岁,就有九十个春讯,活八十岁,就有八十个春讯。而每一个春讯,都是一闪而过的日子,落在河面上或是落在河岸上,都是属于生命的。而生命对于人,是弥足珍贵的。
诗人是忧伤捏成的,也是忧郁捏成的,更是悲凉捏成的。但是我们总能在他们的诗行里,读出春汛。沿着河岸行走,春汛就拍打着我们的生活。
王俊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