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与罪案英国早期现代主义建筑中的凶案与

十九世纪末期,WilliamMorris以一则“来自乌有之乡的新闻”宣示了现代主义建筑运动在英国的诞生。仅仅三十年后,它的主要舞台却业已转移至了欧洲大陆:在法国,LeCorbusier的“新建筑五点”构成了现代主义建筑的宣言式风格;在德国,WalterGropius、MiesvanderRohe等人先后执教的包豪斯形成了这一运动的坚实阵地;而在其源起和生发之地的英国,现代建筑似乎并未赢得如其继承者般的声誉和影响力。

尽管如此,现代主义运动依然在英国慢慢涌动,成为现代生活发生的背景。一个奇特却合乎情理地来反观这一时期的作品的途径便是BBC在年至年期间拍摄的剧集《Poirot》。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伦敦正是世界上最富盛名的虚构侦探HerculesPoirot所居住的城市。剧集中频频出现的现代主义建筑或是罪案的酝酿与发生之地,或是一个形成中的现代社会的注脚。无论如何,对早期现代建筑的保护和修缮,以及BBC的精心选择,使得这些相对较少为人所知的作品构成了回顾英国现代主义建筑运动的最佳视角。

S1E08“不可思议的窃贼”中,Poirot经过BertholdLubetkin设计的伦敦动物园企鹅池

“不可思议的窃贼”(TheIncredibleTheft)一案缘起于一通匿名的电话,而由BertholdLubetkin设计的、位于伦敦动物园中的企鹅池则成为了Poirot与委托人相约的会面地点,案件的序幕在此徐徐拉开。

伦敦动物园企鹅池一侧

企鹅池是俄裔建筑师Lubetkin在流亡英国之后的第一件作品。尽管面积不大,这座完成于年的企鹅池却是英国现代主义运动的标志性建筑。它既是来自欧洲大陆的新的建筑风格在英国的初次亮相,也通过和结构师OveArup的通力合作,展现出钢筋混凝土的丰富的结构表现力。

两条互相缠绕的螺旋形坡道

构成了伦敦动物园企鹅池的点睛之笔。

企鹅池的造型设计受到了三十年代流行的“行为主义”思潮的影响,即动物行为往往源于外部环境的塑造。这一小小的椭圆池不仅是企鹅们的日常生活居所,通过饶有趣味的空间来引导企鹅的行为,也为动物园的参观者们构成一个观看的舞台。由此,一对互相交错、似乎悬空的螺旋坡道成为了整个设计的点睛之笔。这两段长约14米的坡道仅仅在靠近池壁处由较为隐蔽的柱子支撑,而后便优雅地悬浮于半空中,缓缓延伸至水面。为了满足坡道自身及载重企鹅的结构要求,结构师决定采用现浇混凝土板,通过角向预埋的钢筋来抵抗结构受力的扭矩。坡道的厚度从截面中点最厚的15厘米逐渐向两侧递减至7.6厘米,在视觉上呈现出极致的轻巧之感。

施工中的伦敦动物园企鹅池

大获成功的企鹅池使得Arup成为了彼时炙手可热的混凝土结构专家,也为Lubetkin赢得了包括后文将要提到的Highpoint公寓在内的诸多项目。甚至,双螺旋坡道的空间模型也构成了西班牙建筑师CampoBeaza的安达卢西亚记忆博物馆的庭院的灵感源泉。

S1E09“梅花K之谜”中,Poirot与伦敦警督Japp在HighandOver住宅分析案情。

在“梅花K之谜”(TheKingofClubs)中,一座造型独特的Y字形住宅是剧中电影制片人Reedburn的寓所,也是凶案发生的现场。这座位于伯明翰郡的住宅是英国的第一批现代主义风格住宅,由新西兰裔建筑师AmyasConnell设计,完成于年。Connell是一名天资聪颖的年轻建筑师,曾与年获得英国罗马大奖。在欧洲壮游的过程中,他醉心于LeCorbusier的年巴黎大展所呈现的新建筑的无限潜力,立志要在英国推广这一新的风格。

HighandOver住宅坐落于乡间的一座小山丘上,俯瞰着米斯伯恩山谷的秀丽景色。Y形来源于对最大可能地汲取乡间景色、明媚阳光及新鲜空气的需求。三翼舒展而略有变化,呼应着不同的自然环境:面对主入口的两翼在三层变化成有覆盖的敞廊,其中一翼在端部则凸出一个高两层的玻璃体量,另外一翼在底层凸出,形成一个小小的房间。一个六边形的玻璃体量镶嵌于Y形三翼的相交点,既构成了面向主入口和面向花园的次入口,也容纳了纵贯三层的楼梯。处于Y形三翼相交点的核心空间被一个贯穿一层和二层的圆洞所连通,使得日常的起居空间具有了某种戏剧性。正因为这一独特的设计,Y宅被认为是柯布西耶式的现代主义住宅和古罗马别墅的完美融合。

HighandOver住宅外景与通高的圆洞空间。

如同几乎所有的30年代的早期现代主义建筑一般,Y宅的混凝土框架结构和砌块砖填充墙被纯白的粉刷涂料覆层,阳台和楼梯的扶手以及门窗构件则被刷黑,给予了整个建筑一种简洁、鲜明的色调。

HighandOver住宅楼梯间与外立面细节。

HighandOver住宅的花园延续了建筑的放射状形状,顺着地势,呈台地状层层跌落,直至一处圆形水池。在地形与景观的处理上,它同样提醒着人们诸如Villad’Este的文艺复兴时期的经典花园。

S7E01“罗杰疑案”中,Poirot与伦敦警督Japp在Kit’sClose住宅询问RogerAckroyd的亲人。

建筑师ChristopherNicholson设计的Kit’sClose住宅出现在了AgathaChristie的成名作和代表作“罗杰疑案”(TheMurderofRogerAckroyd)一集。这座体量水平舒展的二层白色住宅在剧中被作为RogerAckroyd的住宅,自然也是凶案发生的现场。建筑师ChristopherNicholson被以“Kit”所人所熟知,由此也是这座住宅的昵称的由来。

这座二层的乡间住宅具有着典型的早期现代主义建筑的风格:L型的平面,横向的线条,平坦的屋顶,带着白色粉刷的墙平整面。一个突出弧形体量既暗示着主入口的位置,也容纳了一座颇具雕塑感的圆弧楼梯。

Kit’sClose住宅外景

作为案发现场,剧集也带着观众一瞥其富有装饰艺术特征的室内陈设,其中最具有设计感的便是和弧线墙体完美融合的时钟:三条等距的线条简洁地勾勒出墙体的弧度,它们在1/3处被一个巨大的圆形时钟打断。时钟被以一个3/4弧度的圆形勾勒,仅仅在12点、3点、6点和9点的时刻以四盏圆形灯暗示时间。圆形在6点和9点之间被打断,两条短线暗示着7点和8点的位置。时针和分针由两道线段构成,与整个时钟保持着一致的风格。作为门厅和楼梯的交汇之处,这一圆形时钟墙无疑是整座建筑的吸睛之笔。

S2E05“无影无踪”中,伦敦警督Japp正离开Davenheim先生的寓所Joldwynds住宅。

“无影无踪”(TheDisappearanceofDacenheim)或许是Poirot探案生涯中最为独特的一次:为了解开银行家Davenheim神秘消失的谜团,Poirot与伦敦警督Japp打了个赌,表示自己足不出户就能破案。当然,经过几天冥思之后,Poirot最终成功解决了这件看似不可思议的离奇失踪案。

Joldwynds住宅主入口

作为案件主角银行家Davenheim寓所的Joldwynds住宅自然在剧中占据了极大的篇幅。这座由建筑师OliverHill设计的现代主义风格的住宅位于英国萨里的乡间。这间住宅呈T字形布局。T字形的一边略略呈弧线,拥抱着入口前的圆形花园,其中一端逐渐打开,最终演化成敞廊和平台。T字形的另一边体量则朝向花园跌落,形成诸多可远眺风景的阳台。与HighandOver住宅类似的,在T字形的交点,旋转楼梯的体量微微凸出,并通过大面积的玻璃形成通透、交融的空间效果。

Joldwynds住宅主入口与入口花园

作为Hill设计的第一座现代主义风格的建筑,白色粉刷立面上的数道线脚似乎显示出建筑师在新风格和新古典建筑之间的融合与平衡。正如所有的经典的现代主义建筑往往会遇上漏水这一技术难题,Joldwynds住宅也毫不例外。有趣的是,Hill恰恰咨询了他的教女MargaretLubetkin,而她的丈夫,则正是前文提到的伦敦动物园企鹅池的设计师Lubetkin。

S7E02“人性记录”中,Poirot与好友Hastings及伦敦警督Japp刚结束对Edgware夫人的问讯,正离开Highpoint公寓。

建筑师Lubetkin的经典作品Highpoint公寓自然也成为了剧集故事发生的背景之一。在“人性记录”(LordEdgwareDies)中,它成为了剧中美丽迷人、却危险大胆的女演员Edgware夫人的寓所。

Highpoint公寓外部体量

这座八层高的公寓大楼呈十字形,于年建成。如同LeCorbusier设计的马赛公寓一般,它也有着架空的自由布置的底层空间。然而,与马赛公寓的混凝土体量的粗野质感相反,它的白色粉刷立面、整齐而富有韵律的开窗以及底层架空的白色圆柱,呈现出一种优雅之感。

“漫步式建筑”的概念贯穿着Highpoint公寓:弧线形的车道缓缓穿过底层架空的入口体量,几级踏步将来访者引至电梯,远处的楼梯则通向户外花园。大面积的玻璃砖的使用使得底层空间充满着自然光线,明亮而通透。圆柱的位置和走廊宽度的巧妙交错使得它仿若文艺复兴时期的教堂一般,距离地面约70厘米处的白色花坛中的绿植为走廊空间的纯净平添了一份生气。

玻璃砖的使用使得Highpoint公寓内廊明亮、宜人。

二至八层的公寓包括了一系列两居室公寓和三居室的套房。尽端公寓的阳台栏板呈波浪状折板向外挑出,两侧则以4段纤细的黑色金属栏杆作为保护。这一细部的处理打破了尽端白色山墙面的完整性,而构成了一系列富有韵律感的点缀。

S4E03“牙医谋杀案”中,受害人之一Mabelle正去Lichfield庭院公寓拜访多年未见的好友Gerda。

“牙医谋杀案”(One,Two,BuckleMyShoe)或许是Poirot的所有案件中设计最为精巧的一件的。位于Lichfield庭院公寓的Gerda的住所则成为这一越俎代庖、瞒天过海之计发生的关键之处。这座由建筑师GeorgeBertramCarter设计的现代主义风格的大型公寓建成于年,位于伦敦附件的萨里。

转角的圆柱形楼梯间

仿佛是俯瞰Lichfield庭院公寓的内院的“堡垒“。

正如这座公寓为在当地工作或是通勤伦敦的中等收入家庭所设计,它的建筑风格朴实而简洁。包含套公寓的七层大楼呈U字型,围合出一个朴素而宜人的内院。每间公寓由面向庭院的内廊连接,向外悬挑的混凝土敞廊以白色粉刷形成了从下至上的一致的线条节奏。

也正因为如此,它的风格被认为是正统的现代主义建筑和“流线型现代”之间的融合。另一处值得一提的设计巧思则是位于转角处的楼梯间。向外凸出的圆形体量打破了上述内廊的流线线条,形成了转角处的停顿和内院之中的具有雕塑感的“堡垒”。在某种意义上,这一楼梯间的体量以及它和庭院之间的关系处理也成为了战后建筑的灵感来源。

S1E10“噩梦“中,工厂女工正开始一天的工作。

在“噩梦”(TheDream)一案中,一位富有的工厂主在自己的办公室向Poirot讲述了自己的噩梦,而随即梦境成真,从而揭开了案件的帷幕。剧集中的案件便发生在了位于伦敦的胡佛公司厂房。

Hoover公司厂房外立面与细节

这座由WallisGilbert及合伙人事务所设计的、建成于年的建筑并非准确意义上的现代主义建筑。从入口的放射状装饰图案到转角楼梯间的舷窗再到红绿相间的大胆配色,无一不暗示着人们彼时的另一股兴盛的设计思潮——装饰艺术风格。

这座在当时可容纳名工人的工厂呈简洁的I形体量。主立面由15个开间构成,主入口则位于中轴。贯穿两层的巨柱呈锯齿状后退,直至与绿色窗框的玻璃相交。

Hoover公司厂房入口处的装饰图案。

主入口上方的放射状装饰图案可以说是整座工厂建筑最具匠心之处:由绿色金属框架勾勒的图案如火焰般上升,两侧和局部末端则装饰有红蓝相间的条纹。与之媲美的则是两端楼梯间的转角设计。仿佛暗示着胡佛公司的主要产品——吸尘器,转角被以1/4圆形切开,嵌入带有绿色金属框架的球面玻璃,仿佛吸尘器的透明盖子一般。角部则进一步地被承担结构作用的圆柱所强调。圆柱和切口的组合使得其仿佛穿越了历史的时间,呼应着某些后现代主义建筑的杰作。

Hoover公司厂房室内细节。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在年胡佛公司便不再拥有这栋工厂,但它在历经易主和修缮后,在今天被改造为了一座拥有66套住房的公寓,重新获得了新的使命。

玻璃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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