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日村上春树挪威的森

1.记忆这东西总有些不可思议。实际身临其境的时候,几乎未曾意识到那片风景,未曾觉得它有什么撩人情怀之处,更没想到十八年后仍历历在目。对那时的我来说,,风景那玩意儿是无所谓的。坦率地说,那时心里想的,只是我自己,只是身旁相伴而行的一个漂亮姑娘而已,只是我与她的关系,而后又转回我自己。在那个年龄,无论目睹什么感受什么还是思考什么,终归都像回飞镖一样转到自己手上。更何况我正怀着恋情,而那恋情又把我带到一处纷纭而又微妙的境地,根本不容我有欣赏周围风景的闲情逸致。然而此时此刻我脑海里首先浮现出来的,却仍是那片草地的风光;草的芬芳,风的微寒,山的曲线,犬的吠声……接踵闯入脑海,而且那般清晰,清晰得仿佛可以用手指描摹下来。但那风景中却无人影。2.那轮廓我可以诉诸语言,就是: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诉诸语言之后确很平凡,但当时的我并不是将其作为语言,而是作为一团薄雾样的东西来用整个身心感受的。无论在镇纸中,还是桌球上排列的红白四个球体里,都存在着死,并且我们每个人都在活着的同时,像吸入细小灰尘似的将其吸入肺中。3.“可也不能全怪我。我是有薄情之处,这我承认,不过要是他——爸爸和妈妈——多少给我一点爱的话,我的感受就会大不相同,就会感到点伤心……”“你觉得,没怎么被爱过?”她歪起脖子看我的脸,随即深深地点了下头。“介于‘不充分’和‘完全不够’之间吧。我总是感到饥渴,真想拼着劲儿得到一次爱,哪怕仅仅一次也好——直到让我说可以了,肚子饱饱的了,多谢您的款待。一次就行,只消一次。然而他们竟一次都没满足过我。刚一撒娇,就给抡到一边去,动不动就说我花钱大手大脚,从来都这样。一来二去,我就想:一定自己去找一个一年到头百分之百爱我的人。小学五六年级时就下定了这个决心。”4.“是指在火灾里送死?”“其实也不是,而是想看看你有什么反应。”绿子说,“但死本身却丝毫也不可怕,确确实实。不过被裹在烟里呛香,直接昏死过去罢了。转眼之间的事,同我见过的我妈和其他亲戚的死法相比,一点也不怕人。哎,我家亲戚都是大病一场折腾得死去活来才死的,我总觉得怕是血统关系。要费很长很长时间才能咽那口气,捱到最后连是死是活都闹不清了,意识到的只是痛苦。”绿子把万宝路叼在嘴上,“我所害怕的,是这种方式的死。就是说,死的阴影一步一步侵人生命的领地,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了。那样子,连周围人都觉得我与其说是生者,倒不如说是死者。我讨厌的就是这个,这是我绝对忍受不了的。”5.“所以,有时我环顾世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家伙为什么不知道努力呢?不努力何必还牢骚满腹呢?”我惊讶地看着永泽的脸:“在我的印象中,世上的人也都在辛辛苦苦拼死拼活地忙个没完,莫不是我看错了?”“那不是努力,只是劳动。”永泽断然说到,我所说对的努力与这截然不同。所谓努力,指的是主动而有目的的活动。”“举例说,就是在职业确定之后其他人无不只顾庆幸的时间里开始学习西班牙语——是这样吧?”“正是这样。”6.一九六九年这一年,总是令我想起进退两难的泥沼——每迈一步都几乎把整只鞋陷掉那般的滞重而深沉的泥沼。而我就在这片泥沼中气喘吁吁地挪动脚步,前方亦一无所见,后面渺无来者,只有昏暗的泥沼无边无际地延展下去。甚至时光都随着我的步调而流淌得十分吃力。身边的人早已遥遥领先,唯独我和我的时间在泥沼中艰难地往来爬行。我四周的世界则面临一切沧桑巨变。约翰·科尔特兰死了,还有很多人死了,人们在呼喊变革,仿佛变革正在席卷每个角落。然而这些无一不是虚构的毫无意义的背景画面而已。我则几乎没有抬头,日复一日地打发时光。在我眼里,只有漫无边际的泥沼。往前落下右脚,拔起左脚,再拔起右脚。我判断不出我位于何处,也不具有自己是在朝正确方向前进的信心。我之所以一步步挪动步履,只是因为我必须挪动,而无论去哪里。7.我走进屋子,拉合窗帘。天地间无所不在的春日馨香在屋内也荡漾着,但现在使我联想起来的却惟有腐臭。我在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屋子里狠狠地诅咒春天,诅咒春天给我带来的创伤——它使我心灵深处隐隐作痛。生来至今,如此深恶痛绝地诅咒一种东西还是第一次。此后三天时间里,我过得非常奇特,简直就像在海底行走一样。谁向我说话我都充耳不闻,我向别人说话对方也不明所云。我觉得自己周身仿佛紧紧贴上了一层薄膜。由于薄膜的关系,我无法同外界相融无间,而同时他们的手也无从触及我的皮肤。我本身固然软弱无力,然而只有我处于这种状态,他们在我面前也同样无能为力。8.对于只身独处的人来说,四月实在是不胜凄寂的时节。四月里,周围的人无不显得满面春风。人们脱去外套,在明媚的阳光下或聊天,或练习棒球,或卿卿我我。我却孑然一身,形影相吊。直子也好,绿子也好,永泽也好,所有人都远远离我而去。现在的我,连问一声“早安”或“你好”的人都没有。甚至对敢死队我都有些怀念。我就这样在无可派遣的孤独中送走了四月。……四月过去,轮来五月。五月比四月还要难打发。刚交五月,我就不能不感到自己的心开始在阑珊的春日中摇颤。这种摇颤大抵在薄暮时分袭来。在浮动着玉兰花淡淡幽香的苍茫暮色里,自己的心开始无端地膨胀、颤抖、摇摆、针刺般地痛。这时我便紧闭双目、咬紧牙关,等待这番袭击的过去,而这要花很长的时间,之后还留下丝丝隐痛。9.我已成为过去的人,你眼前存在的不过是我往日的记忆残片。我心目中最宝贵的东西早在很久以前就已寿终正寝。我只是按照过去的记忆坐卧行止。

艺术里果然是没有道德标准的,一切以美为准。不过真实人类的生活,又有几分道德呢?我是指真正的、明处暗处统一的道德。每个人从出生之日开始,就在被这世界慢慢腐蚀、玷污。最终结果是,要么顺从,变得愚昧或肮脏;要么摇摆,不能融入也不能逃脱,挣扎迷惘,心灵生病;要么奋起反抗,成为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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